們的首領厚賄朝中重臣,而朝廷軍力不足,不可能分出兵來專門保護商旅,再加上時有發生的劫掠,使得這樣一支怪異的武裝力量得以生存,並延續下來,逐漸發展成某些人暗中行事的尖刀。全盛時期,各地的在冊鏢師總計達到三萬之眾。
但是到了敬親王主政的時代,鏢師的數量成倍減少,全國的鏢師現在加起來不會到五千人,表面上看,是鏢局的主人們一意取悅朝廷,可事實上留下的全是精銳。各地的會黨門派更通過各種手段延攬了大批能人異士,整肅規紀,實力比原來不降反增。做為京城會友鏢局的一個小頭領,孫裕堂的年俸能養活十個尋常百姓家庭。
然而在會黨嚴密的組織體系中,他不過是個小頭領,從未想過自己有面見敬親王的一日。孫裕堂看著角斗場中凝神吸氣的商賈親貴們,怎麼也猜不到這位王爺真實的想法。
「裕堂是否對場內局面已有所洞察?」
冷風裡帶著幾分鮮花的清香,貼上榻前柔軟的輕紗便瀰漫開來,在漸漸昏暗的石室中暗暗浮動。敬親王輕聲的詢問,令孫裕堂感到臉上有些發燒。在他的家鄉,十五六歲的青年便已仗刀跨馬,馳騁疆場。做為有所歷練的鏢局頭領。還是首次有人這樣稱呼自己。他有些尷尬的笑了,「王爺千萬別這樣說。屬下眼光粗陋,怎能看清場中的變化。」
「謙虛是種美德。但過分了並不會讓人產生好感。」白紗後的眼睛看了一眼肅立的青年,目光里蘊著鼓勵。
孫裕堂的臉燒得更紅了,他略低下頭,借著夜色遮擋住面容,道:「屬下以為,這場比斗該是方巾武士贏面更大。」語氣謙卑,換了在部屬朋友面前。孫裕堂會毫不猶豫的指出方巾武士必勝,可現在他卻謹慎小心了許多。
「是因為銅胄武士的兵器不趁手嗎?」
「銅胄武士隱藏得很巧妙。但方巾武士已看出他暗藏的殺招,還表現得如此托大,該是有所準備。」孫裕堂順勢甩出了自己精心推測的結果,忍不住抬眼瞄向對面。雅室里沒有動靜。羅雙鷹仍自顧自的盯著腳下,那個三十歲左右的陌生人,卻回頭看了孫裕堂一眼。
想像中的讚許沒有出現,房間裡安靜下來。隨著角斗場中兵器的碰撞聲,先前沉默下來的人群仿佛匯聚的力量猛然找到了爆發點,山呼海嘯般的聲浪震得地板嗡嗡直響。劍斗在銅胄武士的喘息後,重新開始了。
伴著雅室里微涼的香風,一隻小蟋蟀跳入雅室,看不到人般停在地板上。收起羽翼棲息。孫裕堂揣摩不透主人的意思,因此他的頭一直略低著,視線所在。剛好停在小蟋蟀細小的肢體上。人們經常忽略掉身邊動人的一幕,為太多瑣事牽絆。一旦靜下心來,遊歷於山川溪流間,卻每每為大自然的美麗震驚。在這樣一個極不合適的時刻,孫裕堂忽然發自內心的喜歡起眼前的小蟲,起碼它能任意而為。不必忍受這難熬的等待。雖然他忘記了,冬夜裡本不該有這樣的小蟲。
等待沒有繼續。一隻點塵不染的漆黑快靴輕踏在小蟋蟀的身上,漫不經心的左右揉了揉。孫裕堂感到自己的心猛的收縮,像被巨大的手掌緊緊握住。他驟然抬頭,看到了羅雙鷹冰冷如刀鋒的眼神,眼角淺淡的紋路淺淡的輕蔑。
「裕堂是中原人吧?」敬親王的聲音響起得突兀,在孫裕堂有所言語的前一刻在那隻握住心臟的巨手上按了按。
「回王爺的話,屬下是直隸順平縣人。」孫裕堂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低沉。
「好啊好啊,我就喜歡中原的好漢子,爽快。」
敬親王的話里透著發自內心的真誠,令孫裕堂否定了心中所想,王爺並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,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了。
「王爺過譽了,屬下不過是個不成器的末流。」
紗帳後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。過了片刻,方道:「喝最烈的酒,騎最剽悍的馬,才是大丈夫所為。」
是啊,做男人就要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,騎快馬,開強弓。孫裕堂不禁為自己剛剛表現出的天真感到可笑,他用力點頭贊同敬親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