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的頭髮上別著一朵白色的紙花。
父親的遺像正對著大門,仍然是那個憨憨淺淺的笑容。
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,萬利沒有停下腳步,回到側屋放下行李。
眼淚怎麼也止不住,擔心被母親看到。
一個,兩個,狠狠的兩記耳光,咬到出血的嘴唇,生硬的把這股失控的悲傷強壓到骨頭中間,隱藏起來。
火辣辣的疼痛感伴隨著嘴裡的血腥味道,就是牽引著這具男人軀殼的繩子。
他還要安慰自己的母親,照顧這個世界上把命都牽繫在自己身上的女人。
萬利長吐了一口氣,深呼吸幾次,走到母親面前。
「媽,人都有自己的命,爸已經完成了他在這個世界上該做的所有事情」
這麼有哲理的話,也許是被重大的悲傷敲打出來的。
萬利從背上取下一個沉甸甸的書包,遞給母親。
「媽,這裡面有49萬,以後不要再粘紙盒賺錢了,費眼睛,也是該享享清福了。」
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「你咋賺的這麼多錢,是不是很辛苦啊?」
一股心酸從萬利的心底直衝出來,震的他嘴唇發抖。
「媽,我現在在做海外貿易,跟了一個很好的老闆,老闆誇我做事踏實,對我很照顧,還說生意做大了,還要給我介紹個好對象呢。」
一聽到自己的孩子出息了,母親開心壞了,用力的哦了兩聲,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,那刀刻般的皺紋一下就被推到周圍,像堆積在牆角的乾柴。
萬利扭過頭往廁所躲去,生怕不爭氣的眼淚打破好不容易撐起的輕鬆氛圍。
「我兒現在出息了,老萬,兒子打小就聰明,聽話,從沒讓爹媽操心過…」
萬利一陣羞愧,任由著淚水在臉上肆虐。
如果可以,就把這個家裡所有的悲傷全背到萬利身上,這個時候背的越多,他才能越心安。
「兒啊,拉完出來吃飯吧,飯菜都給你熱好的,有你愛吃的排骨,豬耳朵,多跟媽說說話,媽有好多話想和你說」
萬利用冷水噗噗的往臉上招呼,用力抹去哀傷的神情。
這是一個好機會,一個孝敬母親的機會,不能再錯過了。
從記事起,母親就在5瓦的檯燈下疊著紙盒,一個2分錢。
他很少跟母親說話,每次找她,不論說什麼,母親都會說好的,去玩吧。
永遠都彎著腰,弓著背,甚至回憶不起她頭髮黑色時的樣子。
永遠都是那個動作,跟那盞時常接觸不良閃動的檯燈一樣,就是一個機器。
大半個人生就在那個桌子前,兩分錢兩分錢的流逝著。
但每天的飯菜總能準時的從餐桌上長出來。
人總是要等到自己嘗盡生活的苦,才會明白父母的理所當然背後的來之不易。
這一夜,這個溫馨的小土屋裡,多了一對從悲傷陰影中走出來的母子。
她笑聲不停,又一個接一個的問問題,每多問一個,就多了一分欣慰跟安心。
他謊言不斷,又縝密又符合邏輯,每多回答一個問題,心裡的大石頭就削減了一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