鮑神廚蒼老的手,打趣道:「不僅找到了兒子,還有了兒媳與孫子,鮑爺爺,您賺了!」
鮑神廚笑出了眼淚。
漂泊大半生,兜兜轉轉,從大周到南詔,又從南詔到巫族,俞婉所了解的艱辛只是冰山一角,這個老人為了尋回自己的骨肉吃了太多苦頭,好在,在彌留的日子裡終於得以與親人團聚。
回不回大周已不重要,有兒子的地方,就是他們的家。
「你娘也希望我能找到你,她說,要我替她看看……我就怕我哪天找不到你了,半路上就……」不吉利的話,鮑神廚沒說,笑著跳了過去。
他沒告訴過旁人,這是夫人與他的約定,夫人選擇了火葬,讓他不論去哪裡都將她的骨灰帶在身上,這是擔心他哪天客死他鄉,她不希望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。
江經年給亡母的骨灰磕了頭。
鮑神廚身子不大好,說了會兒話,睡著了。
江經年將父親抱到床上,拉過被子給他蓋上。
七月的巫族並不算冷,可鮑神廚年紀大了,身子都是涼的。
江經年小心翼翼地為父親掖好被角。
鮑神廚睡睡後,二人去了外屋。
有些話俞婉不忍說,卻又不得不說:「江叔叔。」
「阿婉有話對我說嗎?」江經年看向這個無微不至照顧他父親的姑娘,語氣溫和地問道。
「是有關鮑爺爺的身體。」俞婉輕聲說。
江經年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。
他父親的年紀其實比他岳父還小,可常年忍受喪妻失子之痛,加上奔波操勞,他衰弱得不成樣子,他雖不是大夫,可看見父親的第一眼,他便已經明白,父親時日無多了。
「其實與爹娘分離後,過得不好的人是他們。」江經年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幸運,碰上了那麼多好心的人,更是有待他視如己出的江夫人,便是在尋親的路上,他年輕力壯,又有江夫人留給他的積蓄,他真沒吃太多苦頭,爹娘卻不一樣,他生母憂傷成疾,不幸辭世,父親為尋他,拖著日漸佝僂的身子,頂著滿頭白髮……找了大半輩子。
俞婉勸慰道:「江叔叔,你過得好,他們才會安心啊!你要是吃了太多的苦頭,他們會比現在更自責的。」
世上還有什麼比自己孩子過得好更讓爹娘開心的事呢?
當得知江經如此平安順遂地長大,鮑爺爺別提多高興了,他最怕的,不是不能與兒子團聚,而是不知道兒子究竟過得好不好,兒子過得好,他也就了無遺憾了。
江經年對俞婉道:「多謝你對父親的照顧,父親說,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年就是遇到你們之後的這一年。」
俞婉垂眸笑了笑,說道:「其實我們沒能為鮑爺爺做什麼,反倒是鮑爺爺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們,江叔叔可能不知道,當初在蓮花村,有馬賊要殺我們,是鮑爺爺毒倒了他們,還有前不久,我們被巫後與大長老的人追殺,也是鮑爺爺收留了我們,所以,真要說謝,得是我們謝鮑爺爺。」
江經年笑而不語,沒與她繼續誰該謝誰的話題。
俞婉又道:「江叔叔,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?」
江經年望了一眼熟睡的鮑神廚,忍住心口的澀痛,說道:「我當然很希望能陪父親回到自己的故鄉,不過,他如今的狀況已不適合勞碌奔波了,我打算和你嬸嬸,還有小侄兒一道搬過來,陪他老人家走完最後一程。之後,我會帶著父親與母親的骨灰回大周,將他們合葬,讓他們能夠落葉歸根。」
……
俞婉出了鮑神廚的屋子,腦子裡想著鮑爺爺的事,俞婉忘記自己眼下是住周雨燕的屋了,她呆頭呆腦地進了自己與燕九朝的屋。
燕九朝正在窗邊作畫。
燕少主可沒這等雅興,這是那個不明高手的習慣與記憶。
別說,還畫得挺好。
俞婉來到他身後,委屈地吸了吸鼻子。
「怎麼了?」燕九朝淡淡地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