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風的丘陵處,運貨的大車圍成一圈,十幾匹駱駝用繩索連著跪在地上,護住了只有幾頂帳篷的營地。
營地外,大風捲起的黃沙里不時有黑影出現逼近,還能聽到風中傳來的嚇人怪叫聲。
看守駱駝群的蕃人,縮在一頭毛色發白的老駱駝邊上,滿臉驚恐,仿佛風沙里藏著吃人的妖魔鬼怪。
正在巡視營地的獨眼男人,走到害怕的蕃人身邊,臉上露出瘮人的冷笑,一鞭子抽在地上罵道,「那些馬賊來了,自有爺們頂上去,你怕個毬囊,是不是想逃跑?」
「再瞎張望,仔細你的皮。」也不管那蕃人被嚇得沒了魂,獨眼男人恐嚇一番後,走到了外圈的大車前。
「嗷……嗚……嗷……」
嘶啞尖利的呼喊聲中,大約有著十多個騎影逼近營地開弓放箭,風沙中不時有箭矢落在車廂上劈啪作響,不過卻沒有一根能釘在上面。
獨眼男人隨手撿起落在腳邊的一根粗糙箭矢,看著上面用牛骨打磨的箭頭,一語不發,直到營地外那些騎影退去,才返身走回營地。
……
帳篷里,高進醒來時,渾身無力地連伸舌頭添舐乾涸的嘴唇都辦不到,只能瞅著那舊得發黃的帳篷頂發呆,聽外面大風裹著砂礫「咚咚咚」地拍打帳篷,好似馬蹄聲。
聽著這聲音,高進空白一片的腦海里有了畫面:少年騎著馬,仿佛在追趕什麼……少年忽地在馬背上伏倒……再後面的畫面有些模糊,高進努力回憶,他想知道自己是誰,現在在哪兒……
「老天有眼,二郎你終於醒了!」
突然間,昏沉沉的破舊帳篷里進了人,古銅色的臉上只剩下一隻磣人獨眼,透著凶光。
「恁這個小兔崽子,偷偷跑出去,你以為那些落單的馬賊是那麼好殺的……」
聽到進來的男人說話,高進混亂的記憶里有些片段被勾起,原來自己叫高進,高二郎,眼前瞎了隻眼的中年漢子叫魏連海,自己管他叫魏叔。
記憶里,自己跟著商隊出塞,在過了最初的新鮮勁後,因為想要證明自己,於是冒失地策馬離開隊伍,去截殺在附近窺探商隊虛實的馬賊,結果墜馬被人救回了營地。
……不,不對,自己明明應該是去烏蘭布侖河勘察的地質隊員……隨著兩段不同的人生記憶開始交織,讓高進的腦袋疼得厲害……
父母都是老師,自己從小學習就很好,可是所有的路都被安排好了,他很不甘心……,於是高考的時候偷偷改了志願,沒有去北京,而是去了大西北……
不對,我是神木堡河口寨總旗高沖的兒子,今年十九,以後要當個百戶……賺大錢……
從小學習騎馬射箭,還要拿著大杆子練槍,又或是拿著木刀劈砍,一旦自己不認真,督促練武的父親便會拿藤條抽打自己……
不對,我是學地質的大學生,武藝什麼的,只是參加過摔跤社,喜歡唱歌,在內蒙支過教,那達慕大會上也能騎馬射箭跟誰都是五五開……直到後來去了神木市地質隊……
對,我去了窟野河勘察,船上有人掉進河裡,我跳了下去救人……人救到了……可是自己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……
「落水前的地質隊員也好,還是這大明朝的邊鎮總旗兒子,我都叫高進,……對,我就是高進,我還活著!」
從最後那充滿黑暗的冰冷河水的回憶中擺脫出來,高進茫然的雙眼重新變得有神,雖然兩段人生的記憶重疊,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,但一想到自己還活著,高進心裡滿是生存下來的喜悅,
「魏叔,我是從馬上摔下來了?」
高進的聲音有些嘶啞,他記得自己從馬上摔下去以後,像條鹹魚一樣被曬了很久,最後是誰把他救回去都不記得了。
「恁還好意思說,平時教你的東西都學狗身上去了,那些跑來摸哨的馬賊都是軟弓輕箭,射箭更是沒個準頭,他回頭射恁,恁怕個球囊,只要不是往臉上招呼,恁身上穿的鎖子甲是紙糊的不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