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國歷史上,五代十國之前,從來沒有文貴武賤的傳統。特別是在南北朝這個時代,更是以武為尊。北府軍營地中,這三百多名落迫文人三五成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。
位於西北大營一座小帳中,有兩名年齡都不大的士子對坐帳中。其中青衫人道:「這天要變了,高都督其志不小啊,這是效仿魏武帝(曹操)啊!」
此人名叫張玄之,出身江左名門。顧陸朱張四大門閥之吳郡張氏。乃顧和外孫。顧和是東晉中書侍中(丞相)、尚書吏部(既以副總理兼管組織、人事部)。張玄之小時候是個有名的神童,能詩善文,位列江左十賢(謝玄、王獻之、桓伊、顧愷之、王徽之、謝道韞、戴逵、袁山松、羊曇、張玄之)之末。
與張玄之對坐的年輕人,其實也大有來頭。他叫崔逞,字叔祖,是清河郡東武城縣人,三國時期曹魏中尉崔琰的六世孫(《北史》作五世孫)。崔逞的曾祖父崔諒(《北史》作崔諒)是晉朝官員,官至中書令;祖父崔遇曾在後趙皇帝石虎在位時任職,官至特進;父親崔瑜,官至黃門郎。然而自崔逞之父,崔瑜離世,崔逞的家境貧寒,靠耕種務農維持生計,但從未荒廢學業。崔逞喜歡讀書,頗有文才。
崔逞揚言,江左無賢(此時江左十賢尚未成名),此言一出,激怒了張玄之。張玄之便攜帶兩名老僕,持劍北上。與崔逞辯駁。然而二人在東武城辯駁三天三夜,誰也沒有辯倒誰。反而惺惺相惜,成為好友。二人相約,欲效仿劉琨與祖逖聞雞起舞,立志報效朝廷。
然而巧逢慕容雋強征各州郡百姓,逼得北方百姓群起反抗,崔逞與張玄之一起被挾裹到流民中,隨大隊人馬投靠高敬宗。
崔逞微微一笑道:「這科舉選才,比魏武帝更勝一籌。魏武帝招賢令,雖然不問出身,不問門第,卻容易被人鑽空子,魚目混珠,濫竽充數。而此法既出,有才無才,一試便知真偽。」
張玄之一拍案幾,怒道:「高敬宗此子,早有不臣之心,他區區一介庶,連一方諸侯都算不上的人,憑什麼開科取士?」
崔逞沒有言語,他雖然家世不錯,然而如今已經中落,比寒門還要貧寒。可是張玄之卻不相同,吳郡張氏擁有良田數萬傾,門下食客蔭戶不下十萬人。此時雖是白身,卻貴比王侯。崔逞想起自家孑然一身,吃了上頓,沒下頓,還有身上的破衣爛衫,不禁心中一陣發酸。
張玄之還罵上癮了,越說越離譜。就差跳腳罵娘了。
崔逞趕緊上前捂住張玄之的嘴道:「玄之,慎言!」
「慚愧,慚愧!」張玄之這才想起此時置身北府軍營中,生殺大權都掌握在別人手中,這才輕輕告罪一聲,溫怒而坐。
崔逞道:「英雄何問出身,高祖一介布衣,起於微末,然而卻開創四百年強漢。蜀漢昭烈帝出身貧寒,以販草蓆為生,然而卻與魏武、吳太(吳太祖孫權)鼎立三分天下。如今高都督擁有雄兵數萬,已經立於不敗之地,雖然此時地處燕晉要衝,江淮四戰之地,然而卻非沒有騰挪的餘地。」
「哦?」張玄之奇道:「在玄之看來,高敬宗不過一介黃口小兒,雖一時僥倖,然過鋼易折,不必久持。但聞叔祖高見。」
「玄之汝又來考校逞了,如此也好……」崔逞笑道:「古之成敗者,誠有其才,雖弱必強,苟非其人,雖強易弱。高都督雖是志學之年,然卻明達不拘,唯才所宜。能斷大事,應變無方,法令既明,賞罰必行,士卒雖寡,皆爭致死,以至仁待人,推誠心不為虛美,行己謹儉,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,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願為用,此……與高祖若何?」
張玄之啞口無言。他不服氣高敬宗,只是因為高敬宗沒有顯赫的家世,僅憑一雙手,開創一番基業。心中頗為不滿。
崔逞接著道:「燕賊倒行逆施,天怒人怨,高都督弔民伐罪,順天應人,何愁大事不成?」
張玄之道:「江淮乃四戰之地,無險可守,江淮緩坦,利天燕騎縱橫,以步戰騎,勝則小勝,敗則大敗,何以成事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