潤廬後院黑洞洞的夜空中,飄落下零星碎雪。一筆閣 www。yibige.com 更多好看小說
扶蘇望向玻璃門外的雪舞,雙眼凝沉得似見不到底的深淵。
「那時候,晨曦還未出世。自小父親對我約束嚴苛,除教學的師長外,整個咸陽宮幾無人與我親近。」
「那年,我只有十歲。記得,那天風雪大極了,劍師便放我半日休憩。但父親說,怠而成墮。雪下到厚及腳踝時,我仍舉著銅劍於冰風之中練習。」
「安寧也不知從哪兒跑來的,小小個兒,呵呵,其實小時候她還有些胖…」
似是想起幼年時的那個場景,扶蘇竟在不經意間露出了鮮有乾淨至極的笑容。
幾乎沒人聽扶蘇回憶過往、說起自己前生的事情,即便有,也只是圍繞著對死時的不甘、對蒙恬的執念與對趙高的怒恨。
而像此時這樣的神情,卻是從沒有人見過。
「安寧抱著她的裘衣嚷著要我披上,拉著我的手直喊冷卻不撒開,還說:兄長莫要練劍了,安寧可以自己保護好自己。」
扶蘇一直望著院外,眼底映著黑夜與燈光晶瑩發亮。
頓了片刻,他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「安寧與別的王女公主不同。從小到大,她都不曾對我提過何種要求,甚至父親要將她嫁去南滇時,我知她心中不願,但她也並無半句要我替她拒絕的請求。只在臨行前,來與我道別。」
…………
記憶像一扇洞開的大門,浮現於扶蘇眼前的,是兩千年前的咸陽,和當年的那個安寧。
彼時的安寧面容還要比陳朦更豐潤一些,她沉靜地站在扶蘇面前。如往常任何時刻一樣,面上掛著潤如滿月的笑容。
「兄長,安寧此去便是永訣了。兄長切莫大意,當心小人環伺,莫要過於仁善,父親宏圖唯兄長可繼,凡事莫與父親爭執,當以自身長遠之計為先。」
安寧轉身之後,無人看到她臉上的兩行淺淚,扶蘇只聽得她最後說的一句話「與毅言,安寧,不相忘。」
她走了。這便是兄妹二人的訣別。
「安寧很聰明。其實天家兒女沒有誰是真的愚蠢,只是她看到了我看不到的角落,查覺到了將來有可能存在的危險。」
「只可惜當時的我,卻沒有她那雙剔透睿智的慧眼,她的一番話我也沒有放在心上。誰能想到一語成讖,最終所有的事情都被她一一言中。我與父親之間越來越多爭執,最終被遣離至上郡。小人得了機會,我等,丟了性命。」
誰都不知扶蘇此時心中是何等滋味。
苦澀、懊悔還是悲傷、自責,或者兼而有之。
沒人能體會,更沒人能代替他去承受回憶襲來如輾磨盤的哀楚。
子夜不能,素兒不能,即便是桑夏也不能。
自己的傷痛就是自己的,無論有多深愛,無論是怎麼樣的至親骨肉血濃於水,都不可能代而受之。
「說到底我們這些人,沒有一個能如安寧那般絕斷。許是看透了天家爭鬥,又或者她真的有不世之才,早早料到了將來有一日可能我們都需她這個妹妹來搭救。」
「那些刀客死士,斷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喚到身邊來的,我不知她在這之前做了何等樣的籌謀,但最終她的謀劃卻還是趕不上那場驟變。」
回憶一打開,往事重重來。帶著前生的塵土,拔開歲月的窗口,探進腦海。
也是在此時,扶蘇一點一點地想著當初的種種,心底的猜想與分析越來越令他了解到,自己的那個妹妹是個何等樣的人物。
而同時,這樣的映襯之下,自己的一劍封喉又是何等樣的愚蠢。
若時光倒回,若他苦苦支撐,也許等來的會是安寧自南滇奔赴來的身影,也許蒙恬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未必不可為…
也許大秦最終的結果會不一樣,也許就不會連累所有人為他陪葬,也許……
沒有也許不是麼!可是愈是想到有可能